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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著名国画家施云翔(1956—),生于四川成都,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原四川峨眉画院副院长,大风堂传人,曾师从张大千弟子赵蕴玉先生。现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书画高研班创作课程导师(主讲教师)。施云翔青绿彩墨山水画专项研修班导师,文化部中国国际书画艺术研究会创作基地特聘教授、广州书画专修学院教授、徐悲鸿画院副院长、大风堂画学研究会 会长。
中国画的传统表现技法和近现代表现技法,在艺术实践中逐渐行成完整的理论体系,而青绿山水表现技法又是大风堂画派绕不开的话题。在上个月讲座中,我谈到了大风堂画派艺道探索和研究方向的问题,我以“万里征程,大风堂画派在路上”为题和大家做了一些讨论。的确,我们目前的路将如何走,首先得有一个认知。古之圣贤在《礼记·大学》里讲“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后来引伸出“格物致知”的成语,再后来,明代思想家王阳明提出“知行合一”,这让我们若有所思,或若有所悟。
中国画古称丹青,这就注定绕不开青绿山水技法的存在。古人以原矿石为颜料,取石青石绿描绘青绿山水其意在还原大自然的本色,这个“本色”是存在的,存在即合理。那么,自唐宋以后,山水画青绿设色这条路为什么会被人视为畏途?我以为这就是我们当代艺术家和研习者值得思考的问题。当然,元明清以来,传统的中国画都是以水墨为主调的,而中国画又是以中国文人画建立起来的水墨秩序和笔墨构架,其理念也得到中国画家广泛的认同。但做为研习者,我们为什么不能从汉唐的文化体系中去寻找中国画的根基?去寻找替代中国文人画那种比较单一的图式表达?
我们研究中国画的水墨,也要研究中国画的色彩,回归丹青,我认为这不是对传统文人画的消解,恰恰相反,这是对文人画解构之后的重构和重组。今天的课程是讲中国画的色彩学。过去,我们一直认为中国画的笔墨需要深入地研究,对色彩的研究以为就没有多大的必要了。
记得二十多年前,我有一组反映中国西部地区的重彩山水画作品被一位刚从西藏旅游回来的“老外”收藏,据翻译介绍他是法国一家画廊老板,以前并不喜欢中国画。喜欢我的画是因为他突然发现“原来中国画也可以有色彩啊!”他高兴地指着我画面上的大面积的石青色对翻译说“蓝色,很浪漫,法国人热爱它!”接着又指着画面上的赭石和朱砂色说“红色,很热烈,中国人热爱它!”我对他们说,画中的蓝色我们称为“青”,赭石和朱砂色称为“丹”中国画就叫“丹青”嘛!他点头道“好!丹青,好!”他耸耸肩膀又对翻译说“自然世界是美妙的,为什么那么多中国画家对自然色彩视而不见呢?”
这件事启发了我对中国青绿山水色彩学研究的信心和决心。我出生在四川,常年前往川西藏区采风写生,中国西部地区的自然景观最让我感慨,自然生态环境下绿水青山以及眼前的蓝天、白云、雪山、草地等……从视角上带来的享受以及强烈的创作激情总让我感觉水墨画的局限性而欲罢不能!我想,中国画是不是可以在色彩学上也下点功夫?中国画过去的某些学术理念是否需要解构或可重构?的确,现在潜心研习中国画的人不少,但许多人对中国画的色彩不够重视,甚至排斥,那是因为有人把“色彩学”归类为西方绘画的学科,怕自己的作品被人指责为脱离传统或不懂中国文化传统绘画的“异类”画家,殊不知文化传统首先是一种精神,是一股生生不息的活力,这种精神与活力并非是一些形而下的表面现象,就中国画而言,主要便是作品中散发出的精神气质,以及这种精神气质能打动现代中国人的内心,让人有获得感动和慰藉。
理论家说西方绘画是讲科学的,我们中国画是讲哲学的,这话应该没错,但如果说要中国画的“纯粹性”只限于黑白绘画,那就是对哲学狭义的理解。我认为无论是科学还是哲学,艺术就人类而言,在精神上都是相通的。随着现代科学的进展,由“光学”派生出来的色彩科学已成为西方绘画色彩学的基础,西方绘画从中世纪到近现代其绘画色彩都发生了非常巨大的变化,其特征是绘画色彩的应用已经具有相当明确的科学背景与理性的内涵。然而,中国近代绘画的色彩与明清以来的传统中国画色彩相比,无论从基本原则具体应用到原材质的选择还不曾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中国画的色彩之所以不同于西方绘画的理性色彩而更多的是因为中国画家偏重于艺术的感性和象征性的应用。传统的中国画色彩理论之所以可称之为哲学的色彩,那是因为人类没有哪一种文明和文化像中国古代文明那样重视色彩的象征意义以及中国人的精神内涵,我想,这就是中国画的哲学意义和价值所在吧。
应该说先有认知,我们才可以再谈中国青绿山水的色彩意义和价值。中国画古称“丹青”,而“丹”应该属于暖色,“青”应该属于冷色。其实,中国画最早的艺术形式包含了色彩学,其冷暖色的对比,以及矛盾的对立和统一关系的建立既符合“哲学”的意味,也没有完全背离“科学”的本质。这一点中西绘画还是有相通之处,只是表现的方法不同而已。
比如我们看到唐代的青绿山水,尤其是金碧山水的艺术形式,则是在大青绿山水的技法上增加了描金、钩金、填金等表现手法,古人在艺术上要表现“盛世之光”,金色的运用是对“光”的强化。虽然中国画不像西画那样重视“光源”,但自然界有“光”的存在我们不可能视而不见,如果说古人认为“光”是自然界的物理现象而“自然之光”也可视为一种理想和希望的话,那么,在水墨画出现之前,金碧青绿山水就成了具有“祥和之光”的自然形态且具有东方意味的唯一表现形式了。
唐以后的山水画开始有了“大青绿”和“小青绿”的设色出现,大青绿山水画依旧以象征性的艺术形式表达中国古人的哲思,而小青绿山水开始融入中国文人画的水墨元素,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南北宋时期王希孟和赵伯驹的作品中感觉到些微的变化。只是唐宋以后的青绿山水逐渐被水墨画替代了,再后来,中国画即使有了色彩,也就是浅绛淡彩了。明清时期有仇英或“四王”继承唐宋的青绿山水,但已经没有“富丽堂皇”的汉唐气象了,金碧辉煌的青绿重彩表现技法几乎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然而,自“五四”运动以后,又因中西文化的碰撞,才出现了近现代艺术家张大千、刘海粟、吴冠中、林风眠、何海霞等人对色彩学的复兴和运用,使得东方艺术和民族文化打开了国际对话的局面。
我想,唯有在当代,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阶段,我们今天才有信心把中国青绿山水的色彩学作为传统文化推向时代,推向世界,并发扬光大。2023年元旦于川西。